XPost: alt.chinese.text

临终�，人们会看到什么

PHOEBE ZERWICK

2024年3月15日

Photo illustration by Amy Friend

12岁时，克里斯·科尔第一次看到了临终�的异象。他对1974年那个夏天的记忆已经模糊，但在垂死的父亲床边感受到的那�神秘感�依旧清晰。科尔的整个童年在多伦多度过，父亲是一�忙碌的�
��科医生，没有太多时间陪伴儿子，除了每年两人一起到加拿大�野的钓鱼之旅。那一年，42岁的父亲因癌症而憔悴虚弱，他伸手去摸科尔衬衫上的纽扣，摆弄着它们，说了几句要收拾东西赶飞�
�回到林中小屋之类的话。“我凭直觉知道，�管他在哪里，那一定是一个好地方，因为我们要去钓鱼，”科尔告诉我。

伸手去触摸父亲时，科尔感觉到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跟着他走进病房的牧师告诉他，他的父亲出现了妄想症状，把他带走了。第二天一大早，科尔的父亲就去世了。如今，科尔把他目睹的一
切称为临终幻象。他相信父亲没有妄想。他的思绪把他带到了加拿大北部的�野，那是一个他和儿子可以相聚的时空。他觉得，牧师犯了一个和许多其他看护人一样的错误，认为那一刻是和现实
无关的，认为这个男孩需要保护，�应该目睹那个时刻。

直到40多年后，科尔��得�谈起那天晚上在病房里的情景。他已经追随父亲和祖上三代人的脚步，成为一�医学工作者，在布法罗的安宁疗护中心工作担任首席医疗官，负责对临终幻象的研究�
��直到2015年在TEDx演讲上，他�分享了父亲去世时的故事。他穿着休闲外套在台上踱来踱去，告诉观众：“我想说的是，并�是我选择了死亡这个课题。我觉得是它选择了我，或者说跟随着我。�
�他接着说：“当我站在临终者的床边时，我看到了我童年时所看到的、我努力想要忘记的东西。我看到垂死的病人向�亲、父亲和孩子伸出手，呼唤他们，他们当中许多人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
�了。然而值得注意的是，相当一部分人看上去是很平静的。”

这次演讲获得了数以百万计的观看量和数以�计的评论，许多来自护士，对于医学界有人验证了他们长期以来的认识表示感激。也有一些人在评论中讲述了自己亲眼目睹亲人在弥留之际出现幻象
的故事。对他们来说，科尔的信息确认了一�对他们凭本能知道的东西——临终�的幻象是真实存在的，可以提供安慰，甚至治愈过去的创伤。在某些情况下，它可以让人感到超然。我们的大脑
能够创造出各�图像，帮助我们在弥留之际理解自己的生活。1999年春天的一个周六早上，科尔在布法罗安宁疗护中心第一次当班，此�他在俄亥俄医学院拿到一个学�，他在那里攻读神经生物�
��士，然而他所接受的医学培训对这份工作毫无帮助。在内科实习结束后，科尔在布法罗开始了心脏病学的研究。为了多赚点钱养活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女儿，他在布法罗安宁疗护中心做了一份�
�职。在此之�，克尔一直在传统医疗系统中工作，专注于那些经常被�绑在机器上或�用大量�物的病人。就算他们讲述幻象，他也没有时间去听。但在静悄悄的安宁疗护中心里，科尔发现，�
�己遇到了自父亲去世后从未见过的情况：病人们谈论着只有他们�能看到的人和地方。“所以，就像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一样，我感受到一�崇敬，感受到一��被理解但肯定能够感觉到的东�
�，”他说。

在一次轮班中，科尔检查一��叫玛丽的70岁老妇人，她的成年子女聚集在她的房间里，喝葡萄酒缓解情绪。科尔记得，玛丽毫无征兆地从床上坐起来，双臂交叉放在胸�。“丹尼，”她低声说�
��亲吻并拥抱着一个只有她能看见的婴儿。起初，她的孩子们很困惑。家里没有人叫丹尼，妈妈怀里也没有婴儿。但他们能感觉到，无论�亲正在经历什么，都会给她带来一�平静感。科尔后来�
��知，早在她的四个孩子出生之�，玛丽曾因难产失去了一个孩子。她从来没有和孩子们谈起过这件事，但现在，她似乎在通过一�幻象来解决这��失。

通过观察玛丽在安宁疗护下的最后时光，科尔找到了自己的使命。“我对医学流水线的本质感到失望，”科尔告诉我。“（安宁疗护）感觉像是一�更人道、更有尊严的护理模式。”他放弃了心
脏病学，全职在临终病人的床边工作。这些病人当中，许多人描述的幻象都来自他们自己的生活，似乎有意义，这与�物导致的幻觉或妄想，乃至�连贯思维是�同的——这些也可能在生命尽头
出现。但科尔无法说�其他医生相信这些幻象的价值，甚至那些在安宁疗护中心陪他巡视的年轻住院医生也�例外。他们需要科学证�。

当时，只有少数已发表的医学研究记录了临终�的幻象，而且这些研究主要依赖于医生和其他护理人员的二手报告，而�是患者自己的描述。在参加完一个会议回家的飞机上，科尔概述了他自己
的一项研究，2010年，研究员安·巴纳斯加入了他的研究队�。和科尔一样，巴纳斯的一�家族成员在去世�也经历过幻象——她的祖父想象自己和兄弟们一起在火车站。

这项研究并�是为了回答这些临终幻象在神经学上与幻觉或妄想有何�同。科尔认为自己的角色是病人经历的记录者。科尔、巴纳斯和他们的同事借鉴了社会科学研究方法，对有22张病床的安宁�
��护中心住院部的病人进行每日访谈，以此进行研究，希望��到病人看到幻象的频率和�同主题。他们对患者进行了筛查，以确保他们神志清醒，没有处于混乱或谵妄状态。发表在2014年的《姑
息医学杂志》(The Journal of Palliative Medicine)上的研究结果提出，临终幻象比其他研究人员发现的要普�和频繁得多，而且令人吃惊的是，有88%的患者报告至少出现过一次幻象。(后来在日本、�度�
�瑞典和澳大利亚进行的研究也证实了幻象的普�性。比例从20%到80%�等，�过其中大部分研究依靠的是对护理人员，而非对病人的访谈）。

过去10年里，科尔聘请了一个长期研究团队，扩大了研究范围，把对在家接受安宁疗护的病人及其家属的访谈包括进去，加深了研究人员对这些临终幻象的多样性和深刻性的理解。这些临终幻象�
��能在病人睡着的时候出现，也可能出现在病人完全清醒的时候。幻象里最常出现的是去世的家庭成员，相比之下，涉及宗教主题的幻象则极为罕见。患者经常会�温他们生命中的�要时刻，包�
��坠入爱河的快乐和被拒绝的痛苦感受。有些人会梦见日常生活中尚未完成的事项，如支付账�或照顾孩子。幻象中还会出现过去或想象中的旅程——无论是长途汽车旅行还是短途步行上学。患�
��们说，无论主题是什么，这些幻象都感觉像是真实的，迥异于他们以往经历过的任何东西。这些幻象可能在死亡�几天甚至几周开始出现。最�要的是，当人们接近生命的终点时，幻象出现的�
��率会增加，并进一步主要围绕已故的人或宠物展开。正是这些幻象给病人及其亲人带来了深刻的意义和慰藉。

科尔的最新研究侧�于他经常观察到的有这�幻象的病人的情感转变。在2019年发表的这一系列研究中的第一项里，他们测量了两组安宁疗护患者的心理和精神成长情况：一组是出现过幻象的患�
�，对照组则没有出现过幻象。患者对他们有多同意一些陈述进行打分，这些陈述包括“我改变了对生命中什么最�要的想法”或“我对灵魂之类的问题有了更好的理解”。那些经历过临终幻象�
�人对这些陈述的认同度更高，这表明�使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幻象也能引发内心的改变。“这是我们的研究里最引人注目的一项，”科尔告诉我。“它凸显了死亡的悖论，�在肉身衰败的同时�
�人也在成长，找到意义。这也强调了病人告诉我们的，他们正在�新振作起来。”

Photo illustration by Amy Friend

过去一年里，我和科尔进行了多次交谈，医学对实证的需要与他的患者那些难以言喻的经历之间的矛盾��出现。大约在他的首个研究发表的�一年，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矛盾。当时他去拜访一
��叫约翰的“二战”老兵，约翰一生都被噩梦所折磨，在梦境中，他回到诺曼底登陆日那天的海滩。约翰曾经参加过一项营救任务，用船将受伤的士兵运往英国，而把那些距离过远的士兵留下
来等死。在他临终�的日子里，噩梦一直萦绕着他，直到他梦见自己从军队退�。在另一场梦中，一�已经阵亡的士兵出现在约翰面�，对他说，他的战友很快就会来“找”他。之后噩梦就结束
了。

从那时起，科尔就一直被科学和语言无法充分��思想的奥秘所困扰。“我们如此着迷于量化如此深奥的精神世界，并为其赋予结构，但实际上，我们只是这一切的旁观者和见证者，”他说。“
当你看到一�90多岁的老兵回到70年�，经历着你根本无法理解的事时，照本宣科让人感觉很渺小。”当科尔在会议上陈述他的研究时，护士们往往会点头表示赞同，而医生们则会翻白眼表示��
�信。他发现，怀疑论者在观看患者采访录像时往往能更好地理解这项研究。这段视频记录了科尔在2008年时的早期研究，其中最令人震惊的部分并�是幻象的内容，而是患者的行为。“没有丝毫�
��惧，”科尔说。一��几岁的女孩在描述自己与已故阿姨在城堡里玩芭比娃娃的梦时，脸上露出明朗的笑容。一�濒死的患癌男性谈到了他几年�去世的妻子，她在梦中来到他的身边，总是穿�
��蓝色的衣�。她向他挥手，微笑。仅此而已。但在那一刻，他似乎被“穿越”到了另一个时空。

科尔经常观察到，临终者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往往会对生�痴迷的活动失去兴趣，转而投向他们所爱的人。至于原因，科尔只能推测。在他2020年出版的《死亡�过是一场梦》(Death Is but a Dream)中，�
��总结道，病人在濒死时刻寻得的爱意常常将他们带到一个有人称之为启蒙、有人称之为上帝的地方。“时间似乎消失了，”他告诉我。“那些深爱你、保护你、帮助你成长的人在精神和心理层�
��上�然在那里。”

2022年在年仅10岁时去世的康纳·奥尼尔就是这�情况。我和科尔�往他家，拜访了他的父�。他们告诉我们，就在他去世�两天，他们的儿子喊出了一�家庭朋友的�字，而他当时并�知道这个�
��友刚刚去世。“你知道自己在哪里吗？”康纳的�亲问道。“天堂，”男孩回答道。当时康纳已经好几天没有说话，也没有在无人帮助的情况下移动过，但在那一刻，他凭借自己的力量坐了起�
��，用双臂搂住了她的脖子。“妈妈，我爱你，”他说。

科尔的研究发现，在生命的最后时日，这些时刻超越了往往令人痛苦的身体衰退，帮助像奥尼尔夫妇和其他亲戚这样的父�承受难以承受的丧亲之痛。“如果没有这个宽慰，或者那个上天给予我
们的礼物，我都�知道我会怎么办，”康纳的父亲告诉我们。“这已经够难的了。”正如科尔所解释的，“这就是受到伤害和得到宽慰之间的区别。”

6月，我拜访了一�几天�在家中去世的患者的成年女儿。我们坐在她�亲的客厅里，看着外面的露台和喂鸟器，它们给她的�亲带来了很多欢乐。在她�亲去世三天�，女儿正在整理房间，就�
�这时，�亲说话开始比之�清晰多了。女儿爬到�亲的床上，握住她的手，聆听着。她的�亲一开始先是对着女儿的父亲说话，她可以看到他在房间的远处角落，还是那么英俊。然后，她开始�
�着自己的第二任丈夫说话，虽然只有她自己看得见，但真实得让女儿问道他是否在抽烟斗。“你闻�到吗？”她�亲回答道。�使在�述中，这一刻也让人感到神圣。“我永远�会忘记它，”�
�儿告诉我。“真是太美了。”

我还见到了巴纳斯的一�患者佩吉·哈洛斯基，就在几天�，她刚刚开始接受安宁疗护中心居家护理�务。在那之�，布法罗的癌症医院发现她全身出现血栓，这表明长达一年的治疗已经��起�
��。是时候让她在丈夫斯蒂芬和两只灵缇犬的陪伴下，舒舒��地待在家里了。斯蒂芬带着巴纳斯和我来到家庭娱乐室，佩吉躺在沙发上。巴纳斯跪在地板上，检查病人的导管，她的处方�量减�
��了，这样每天吞�的�片就少了，并为她的尾椎骨疼痛开了一�麻醉膏。她还询问了她的幻象。

那个周末的值班护士目睹了佩吉和她去世的�亲说话。

“她就站在那里，”佩吉指了指房间的一个角落对巴纳斯说。

“那是你唯一一次见到她吗？”巴纳斯问。

“目�是的。”

“你觉得还会见到她吗？”“按照现在这个样子，会的，我会的。”

佩吉深深地坐进沙发里，闭上眼睛，回忆起另一次见到逝者，那是她和斯蒂芬收养的第一只灵缇。“我和所有人都很好。我很快乐，”她说。“现在还�是时候。我知道还�是时候，但已经快到
了。”

2018年，在我的�亲克洛伊·泽维克弥留之际，我还从未听说过临终幻象。当她的护理师告诉我她出现了我们当时称为幻觉的现象时，我只是凭直觉行事。妈妈95岁了，在哈德逊河谷的家中接受安�
��疗护，她患有肺病和充血性心力衰竭，几乎无法离开病床。安宁疗护医生给她开了阿片类止痛�，并让她�用抗精神病和抗焦虑�物，以控制所谓的幻觉，他担心这些幻觉会妨�她入睡。妈妈�
��幻象有可能就是其中一些�物导致的，但正如克尔所解释的，�物引起的幻觉中�排除有自然产生的幻象。它们可以并存。

对于我的�亲，我本来就明白她的想象世界是值得尊敬的。我知道�物引起的幻觉是什么样子和感觉。大约在她去世�10年，妈妈�慎摔伤了脊椎。当地医院的医生让她�用阿片类�物来控制疼�
��，这让她像变了一个人。她说，医院的墙上爬满了蜘蛛。她把病友的床当成了火车月台。更糟糕的是，她否认我爱她，说我从没爱过她。我们给她停�后，这些幻觉就消失了。

她在生命尽头的幻象则完全�同；这些幻象与她漫长的一生密切相关，给她带来了深深的慰藉和喜悦。她对我说：“你知道吗，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有烦恼。”我记得当时我感到如释�负。
在经历了�多年的健康衰退之后，她似乎终于找到了平静。

在她去世的�一天，当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时，妈妈说出了一个消息，她说：“我有一个新领路人。”“是谁？”我问。

“马克。他会带我去对岸。”

她说的是我的丈夫，他在北�罗莱纳州的家中活得好好的。

“这太好了，妈妈，但我也需要他陪着我，”我说。“你觉得他两件事都能做到吗？”

“啊没问题，他很能干。”

那天晚上，妈妈�次呼吸困难。“我在想来世，”她说，她在想我的丈夫，他将带领她到达那里。当晚值班的护理师和我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妈妈的血氧量从68�到63，��到52，一直�到第二天
早上她去世。我�亲并�是传统意义上的勇者。她害怕蛇、地铁站台和任何疼痛。但她直面死亡，坚信一个深爱她女儿的男人会指引她�方的路。

“你觉得这会发生在你身上吗？”有一次提到她的幻象时，她这样问我。

“可能这是基因里的，”我说，那时我还�知道，这些体验是我们所有人都可能遇到的。

Phoebe Zerwick是《Beyond Innocence: The Life Sentence of Darryl Hunt》一书的作者。她是一�常驻北�罗来纳的记者。她是维克森林大学新闻项目主任，教授新闻与写作。

Amy Friend是一�加拿大艺术家，她的作品主要关注历史、时空、土地记忆、尘埃、海洋以及我们与宇宙的联系。

翻译：纽约时报中文网



https://cn.nytimes.com/health/20240315/deathbed-visions-research/?utm_source=RSS

Fri, 15 Mar 2024 04:51:16 +0800

--
Mobot

If you have any comments about this article, you can simply leave them by replying to this post. However, if you have any comments about this bot, please leave your message in the cn.fan group.

--- SoupGate-Win32 v1.05
* Origin: fsxNet Usenet Gateway (21:1/5)